一度我和可可计划着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那时候我们都很寂寞,可可除了走猫步剩下的就是无所事事,我不走猫步,同样无事可做。
可以想象每天拥有那么多的时间却无处打发是多么残忍的宠物生活。偶尔会泡个妞,这似乎不是个难题,美术学院四周林立着众多文理大学,那里面的妞儿也一样无事可做,她们每日晨昏两段梳洗打扮亭亭玉立分外妖娆,风情万种挠手弄姿地游荡在大街上等待着异性的选购,她们期待着被风光的抽进抽出,无聊的男人期待用一种高强度运动填补空白,一拍即合的事情容易的就像在马路边上撒了泡尿,当然,我得承认一如快餐果腹,妞们的质量同样中下。
可可在酒吧里为我看手相,她把我的掌纹研究了一番,眼睛眯着像个不优雅的观世音,她说:王小灿,你应该养精蓄锐了,长此以往,就该精尽人亡啦。
那是大二的下半学期,夏天的到来分泌出各种粘稠抑郁的气流,好像世界长久性的停止流动,变得如河中漫步一样举步维艰了。风扇在头顶上摇摇欲坠的裹挟着热风,“画家”正大汗淋漓的在画布上涂鸦,我放弃了中规中矩的学院派技法,并认为思想不能只是一张具象的图画,那里面太脆弱单薄,那里面包容片面没有灵魂。
可可有时也与我探讨这个问题,事实上,你不能期待服表系靓丽新潮的女模特还能对艺术有更多的真知灼见,用她们的话说——我们是拿青春混饭的!(这样的语气多么的让人羡慕,甚至,嫉妒。)同样这个夏天也让她穷极无聊,太阳高挂天空微波炉着城市,街道上的白炽让人担心迈出脚步便会融化。她说你不是喜欢蒙克么?你不是喜欢莫迪里阿尼么,你还喜欢埃贡.席勒,可你现在都画成世界地图啦!——你觉得咱俩能成为那种关系么?——要不咱俩试试,你敢么?——我问你话呐!就甭跟我装深沉啦!
我放下刮刀画笔,坐下来与她进行了一番斟酌性的商谈。我说:咱俩太熟悉了,咱俩在一起就好像同性恋,感觉特怪异。她说:也是,挺不好意思的。我搓着手上的颜料,说:不过可以克服心理困难,毕竟你还是一女的。她说:对啊,我内心也承认你是一男的,磁铁还正负相吸呢!关键是怎样适应。
我们觉得彼此说的都有道理,于是继续探讨恋爱之后的一系列规划。她说:爱情必须要轰轰烈烈唯恐天下不乱,即使不能真正去死,也得抱有为对方去死的心。我说:这也太可怕了,我还没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她说:看了吧,开始就不真诚。我立刻检讨自己,我说:我错了,如果面对死亡可以二选一的话,我选择为你英勇就义。
她抱着膀子满意的点点头,说:这还差不多,你还得每天护送我上课,放学请我吃饭。我说:那不成,咱俩就在一栋楼上上课,犯得着么?再说,脱离群众会让他们说咱俩重色轻友。她说:那好吧!这条不算——咱俩是不是?我问:是不是什么啊?她有些羞涩,用纤细的手指抠了抠耳孔,随即点上一颗烟,最后目光停留下来说:是不是也得有性生活啊?我犹豫了片刻,非常窘迫的望着天花板:对你,我下不了手。
她鼓着嘴巴吐出一个烟圈,也不知道是赞许还是不赞许,目光望向窗外的光亮,再飘忽过来时说:那你说你爱我。我面露难色,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圈,最后坐下来对她说:我张不开口。
于是,这场预谋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就这么结束了,我和可可延续着友情继续生活着。大学毕业之后她去了南方,在南方的绵绵细雨中停留在了上海,她说上海是一个女人的城市,我看得出来,这里的女人生活精彩婀娜多姿。
正当我对爱情愈来愈感到遥不可及,不抱希望的时候,一个女孩用一种异常极端的方式来到我身边。那是一个暖风缭绕的清晨吧,在通向图书馆的路上,一辆粉红色的奇安特牌自行车卯足了一百多脉的马力在我的屁股上完成了一次漂亮的追尾。
好比鸽子撩开了城市的清晨,她也拨开了我心灵深处的悸动,她的名字叫布布。
故事讲到这里,女孩神经兮兮地叹了口气。我点棵烟,问她:你不用去上课么?她掏出手机看了看,说:时间还早,请继续,艺术家同志。我排斥这个称谓,咖啡厅里飘荡着一首熟悉的曲子,我向她询问钢琴曲的名字,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专心点。想起来了,我有种灵机一动的愉快:kiss the rain。
我并不知道女孩的名字,好像她已提醒过我许多次,90年代出生的孩子名字大多繁缛绕口。这似乎很好解释,选择在八十年代前期生育的年轻人大多经历或耳濡目染过水深火热的阶级运动,自身的文化修养不足是整整一代人的特征,无暇搅翻脑汁为下一代寻觅一副古朝遗风的代号也就成了必然,但与此同时,他们的家庭教育方式却大多效仿古代——权威主义,不容反抗。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中学里类似卫东,红旗,志鹏这类名字层出不穷,他们的父母在文化大革命中大多是骨干分子,对未来的立意也明确坚定力图根正苗红。高中时候,历史老师讲到改革开放,这让热衷斗争热衷混乱的王小灿非常沮丧,我失望的发现原来我所坚定的社会主义在我人生的最初便已经随着市场主义的大潮一路飘摇。少年时代的王小灿就这样逐渐地被资本主义的乱花迷了眼睛。
接着啊!——她抻出手揪我的头发,虽然我义正严词的禁止了许多遍。事情就是这样,当你对少不更事的女孩表达友谊的时候,她往往会用两倍的浓度回复你,如果你对她表达厌恶情愫,可能她会安静下来,带有一种做错事情后的拘谨。后者的场面很不好看,你会比她更加内疚,会沉默地千方百计思索一些活跃的话题填充已经黯淡的后果。
布布呢?她现在在哪里?她狡黠地笑,探问:她把你甩了?
我点头以示同意,熄灭烟又点上一支。
可是为什么你一点都不难过?她歪着头仔细搜索着我表情上的变化:我想她的选择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