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香园二楼的雅间内,二小姐一个人跪坐在桌前发呆,面前的茶杯浮起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二小姐圆润的脸庞。
咚咚咚,听见人上楼梯的声音,二小姐赶忙把一张写满字的纸塞进袖中。
叱奴娇推开雅间的门,清脆的说:“小姐,贺公子到了!”
贺六浑一个大步走了进来,欣喜的叫道:“昭君!”
二小姐对他微笑了一下,转头对叱奴娇说:“阿娇,我想吃街口老张头做的杏仁酥,你去给我买些尝尝吧。”
叱奴娇明白小姐这是故意支开她,有私密话要和贺六浑说,心领神会的跑了。
贺六浑看叱奴娇走了,一把将二小姐搂在怀里,激动的说:“大夫不是说这月不让你出府吗,你怎么还来了?叱奴娇去城门叫我的时候我还只当她来送信,没想到你竟然来了!”
怀中的二小姐身体有些僵硬,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情不自禁地双手回搂住贺六浑,深情的说:“我想你!”
“我也想你,每天都想,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站岗的时候想,巡街的时候也想,满脑子都是你!昭君,你可真是我心间上的肉!”
两人拥抱了好一会,直到小二敲门进来上了茶,他俩才分开落座。
待小二走后,两人的双手又紧握在一起,四目相对凝望。
贺六浑看着二小姐眉如粉黛面如花,两颊红云似飞霞,真是越看越美艳。
“我有个东西送你!”贺六浑神秘的从怀里掏出一物件放在桌子上。
这东西外面包着的就是二小姐绣的那方锦帕,打开来是一只银制的梅花簪子。
只见这梅花簪子头部尖细,尾部做成几朵梅花层叠开放的样子,整体光洁明亮,看这银子的成色应该是新打的。
“这是我画了花样,让工匠新打的,你看这簪尾还雕刻着‘昭君’二字。你送了我锦帕,这就当是我的还礼,你可喜欢?”贺六浑一脸期待的看着二小姐。
二小姐心中一阵感动,贺六浑家中贫困她是知道的,这簪子分量不轻,工艺也不错,放在娄府不是什么稀奇贵重首饰,可对于他这可是几个月的俸禄。
“喜欢,样子真是好看,你给我插在头上吧。”二小姐娇滴滴的说。
贺六浑小心翼翼的把簪子插在她的发鬓间,生怕弄疼了她,第一次给女人插发簪,他还是有些笨拙。
“插好了,你我相好在冬季,这梅花簪子也算应景。”贺六浑目不转睛的瞅着她。
二小姐看着他热烈又深情的眼神,心中想起袖中的那张纸条,有话想说,可又不知如何开口,她刚张嘴,就用牙齿咬住了下嘴唇,心中纠结万分。
贺六浑看她眼神飘忽不定,嘴里欲言又止,知她有心事,“怎么了,想说什么,别藏着掖着了。”
听了贺六浑这么说,二小姐心一横,这事不问清楚她也不放心,“你的真名可叫高欢?你是汉人?”
“是啊,我是汉人,本名高欢,鲜卑名贺六浑,平素里大家都叫我鲜卑名,不怎么说我的本名。你怎么知道的?”贺六浑一脸平静的说。
“是,是别人告诉我的。你怎么从未跟我说过?”二小姐有些生气,从他手中抽开了自己的手。
“你也从没问过啊?”贺六浑有些莫名其妙。
“这么重要的事,你不应该主动告诉我吗?”
二小姐想到自己和他相好,却对他有太多不了解,来了脾气,不依不饶的说。
“好啦好啦,不就是我的这点事吗,我把我出生到现在,都说给你听好了。”贺六浑安慰她说。
二小姐点了点头,眼巴巴的看着他。
贺六浑看着她有些无奈,“我本出身于‘渤海高氏’,也算是有名的高门氏族。到了我爷爷这代,他曾经任职侍御史,后来因政见不同,被奸人诬陷,被流放到怀朔。”
“原来你也是名门之后。”二小姐突然有些欣喜。
贺六浑苦笑两声:“门第又算的了什么。我爹从小在幽州长大,随爷爷来了怀朔,这辈子入仕无望,自暴自弃,喝酒赌博,本就不多的家产全被他败光了,我娘也在生了我弟弟以后郁郁而终。那阵子我爹天天见不到人,我姐一手把我拉扯大,吃不上饭的时候姐姐就去邻里间借粮食,靠她给人洗衣、缝补衣服赚的钱过活。那会真是吃了这顿不知道能不能吃到下顿,家里的米缸常年空着。”
“你还有过这样的苦日子啊。”二小姐有些心疼。
“我十二岁的时候,寻了个马倌的活计,也是在那时候学会了骑马。后来,我姐夫相中了我姐,娶了她。姐夫是个狱卒,家境尚可,他为人宽厚大度,把我和弟弟都接过去抚养,我这才过上正常人家的日子。再后来就是我爹没了,我去当兵,遇见了你。”
贺六浑喝了口茶,接着说:“至于鲜卑名,我出生在怀朔,成长在怀朔,怀朔十之八九都是鲜卑人。我从小的邻居、朋友,现在兵营的队友绝大部分都是鲜卑人,我的生活习惯和鲜卑人一模一样,我也没觉得我和他们有什么不同。我知道怀朔这很多人不喜欢汉人,这个鲜卑名会让我省去很多麻烦,我的朋友们也都叫我贺六浑,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二小姐听了这些话,沉默了一会,不知怎么答话。
贺六浑仔细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希望通过细微的表情变化了解她的真实想法。
叹了口气,他说:“看来,你介意我是汉人。当初你说不在乎我的家世,不在乎我的贫富,不在意我的过去,原来,你介意我是汉人。”贺六浑无奈的皱皱眉。
二小姐被他说中心事,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愣愣的看着他紧锁的眉。
“昭君小姐,我是汉人这个事不是我能决定或者改变的,我也不想让你为难,这帕子你还是收回去吧。”贺六浑把锦帕叠好放在桌子上。
一听这话,贺六浑想和她分开,二小姐急了,“人家只是问问而已,我早说过,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人,什么汉人鲜卑人的,我只是有些惊讶,一时转不过来罢了。
看贺六浑沉默不语,二小姐上来了小姐脾气,把锦帕往地上一丢,身体偏过去不去看他,“人家辛辛苦苦给你绣的,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还给我,我也不收,你爱扔哪扔哪去!”话到最后已然有了哭腔。
贺六浑见美人眼圈红红的,晶亮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小嘴一噘,腮帮子气鼓鼓的,他也心疼。
他赶紧把地上的锦帕捡起来,蹲坐在二小姐面前,伸手抬起了她俊俏的小下巴,“瞧你瞧你,怎么委屈又要哭了,我说错话。这锦帕我喜欢的不得了,天天带在身上,睡觉都放枕头边,哪舍得扔啊!”
听他说完,娄昭君的眼泪再也含不住了,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她平日里不似别的千金小姐动不动就哭,上次扭了脚也不过嘴上喊了几声疼,一滴眼泪都没掉。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本来没想哭,一说话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涌出来。
二小姐又怕哭花了妆容不好看,赶紧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帕子把眼泪擦干。
贺六浑见她不停的拭泪,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把坐在椅子上的二小姐搂向自己,“我自然是喜欢你的,也想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不过你我家境悬殊,恐怕你家里人是容不下我的,我是不想让你为难。”
二小姐坐着,头只到他的肚子,知道他的心里有自己,二小姐就止住了哭,双手环住他的腰,脸轻轻贴在他的肚子上,感受着他隔着衣服散发出来的温暖。
“没事,家里那边我去说服。要嫁也是我嫁你,又不是他们嫁你,你管他们做什么。以后是咱们俩过日子,咱俩觉得合适不就行了。”二小姐温柔的说。
“我贺六浑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辈子竟然遇见了你。”贺六浑双手捧起来二小姐的脸,仔细的看着。
二小姐不好意思的说:“其实,从小爹爹叔叔伯伯他们就告诉我汉人奸诈,没把子力气就会耍嘴皮子,因此我确实对汉人有成见。但你虽然是汉人,但是人孔武有力,做事正义大气,跟他们说的那些汉人不一样。”
二小姐拉着贺六浑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为了表示我不介意你是汉人,以后我就叫你的本名,高欢。你这样的人,不管是汉人还是鲜卑人,都会受人尊敬的。不仅我叫你高欢,我还会让别人也叫你的本名,让大家以后都知道你是身在怀朔的汉人,是我娄昭君的心上人,高欢。”
高欢一脸怜爱的看着她,“只要你喜欢,叫什么都行!”
两人相对凝望,二小姐只觉得高欢的眼睛里好像要化出水来那般温柔,高欢只觉得她的眼睛好像会勾人,要把他的魂都勾走。
二小姐被他看得口干舌燥,不由自主的抿了一下嘴唇,高欢像得到了暗示,脸轻轻的向她靠近,眼睛紧紧盯着她那花瓣一样的嘴唇。
二小姐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默许了他的行为。